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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韩夫人失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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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,

    却说宋徽宗搜罗如此多的珍奇石木,是为了在京都建一座园林,叫做艮岳。艮是八卦中的一卦,方位东北,艮岳就建在皇宫的东北方向。

    徽宗为什么要在皇宫东北方向建园林呢?原来,徽宗皇帝继位之后,一直膝下无子,有个茅山道士告诉他,这都是因为皇宫东北方向地势低洼,若把地势垫高,则子孙繁盛。于是徽宗命人把东北方向垫高。不久王皇后怀孕生子,就是太子赵桓,也即后来的宋钦宗。此后其他嫔妃开始比赛似的给他生孩子,一共生了三十多个皇子,三十多个公主。在中国古代帝王中,宋徽宗大概是儿子比较多的了。这样一来,徽宗就更加宠信道士。

    却说保和殿西南有一座玉真轩,造得极是华丽,乃官家第一个宠妃安娘娘妆阁,时蔡京赐宴至此,留题殿壁:

    保和新殿丽秋辉,

    诏许尘凡到绮闱。

    雅宴酒酣添逸兴,

    玉真轩内看安妃。

    不提安娘娘与徽宗如何恩爱。却说当时有一位夫人,姓韩名玉翘,年方及笄妙选入宫,体欺皓雪之容光,脸夺芙蓉之娇艳。只因安娘娘三千宠爱在一身,韩夫人不沾雨露之恩。时值春光明媚景色撩人,未免长吁短叹香消玉减,看看惹下一场病来。

    一日,道君敕唤殿前太尉杨戬前来,天语传宣道:“此位内家原是卿所进奉。今着卿领去到府中将息病体。待得痊安再许进宫未迟。”

    杨戬叩头领命,即着下人用暖舆抬了韩夫人,随身带得养娘二人、侍儿二人,都到杨太尉府中。太尉将一宅分为两院,收拾西园与韩夫人居住,门上用锁封着,只许太医及内家人役往来。太尉夫妻住东园,每日往韩夫人处问候一次。

    将及两月,渐觉容颜如旧,饮食稍加。太尉夫妻好生欢喜,当天办下酒席送行,同时叫了一名评话先生说书。先生不说别的,偏偏讲那唐僖宗时候故事:

    说是有位宫女名叫韩翠苹,因深宫闭锁,寂寞无聊,深感青春虚掷,无限哀怨。一日,她从秋日的落叶中撷取一片红叶,在上面题了一首诗,放入御渠中,使之随水流出宫墙。这片红叶正好被赴京赶考的秀才于佑拾得。他仔细一看,红叶上有动人的诗句。诗云:

    流水何太急,

    深宫尽日闲。

    殷勤谢红叶,

    好去到人间。

    于佑见字迹娟秀,猜想是宫女所作,并对诗中流露出的文采很是赞赏。于是,他也在一片红叶上题写一诗,走至宫墙外的御渠上游,将其放入水中。诗云:

    愁见莺啼柳絮飞,

    上阳宫里断肠时。

    君恩不禁东流水,

    叶上题诗寄与谁?”

    从此以后,于佑日夜想念写诗的女子,茶饭不思精神恍惚,友人见之惊问其故。于佑以红叶诗言之。友人大笑曰:“你真是个蠢货!那个写诗的人,又不是对你有意。你偶然得到它,何必思念到这种地步?你即使再喜欢她,禁宫深院,长上翅膀你也不敢去啊!于佑道:“天虽高而听卑,人若有志,天必从人之愿也!”友人大笑而去。

    于佑后来又多次参加科举考试,都没考中,于是到河中贵人韩泳家中做些文墨工作,得到的钱帛勉强能够自给,这样过了很长时间。一天,韩泳把于佑召来对他说:“皇宫中有三千宫女因得罪朝庭,皇上将她们赶出来嫁人。有位姓韩的宫人与我同姓,年方三十,姿色艳丽,现在就住在我家,我让她嫁给你如何?于佑道:“穷困书生,寄食门下,无以为报,安敢复望如此?”韩泳即派人通知媒人,并帮助于佑准备聘礼,让二人结为夫妇。

    结婚那天,于佑见韩采苹嫁妆丰厚,人也长得漂亮,自以为误人仙境,神魂颠倒。一日,韩采苹在于佑的画笥中看见有片自己题诗的红叶,问是哪里得来?于佑如实相告。韩采苹说:“妾在宫中时,也曾于水中得到一片红叶,不知是何人所为。”于是,二人各取红叶相对观看。叶上墨迹犹新,正是各自当年所写。两人相向默然垂泪,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。韩采苹悲喜交加,提笔又写诗一首:

    一联佳句题流水,

    十载幽思满素怀。

    今日却成鸾凤友,

    方知红叶是良媒。

    后来韩采苹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,儿子好学都做了官,女儿也嫁了好人家。节次说及唐朝宣宗宫内,也是一个韩夫人,为因不沾雨露之恩,思量无计奈何,偶向红叶上题诗一首,流出御沟。诗曰:

    流水何太急?深宫尽日闲。

    殷勤谢红叶,好去到人间。

    却得外面一个应试官人,名唤于佑,拾了红叶,就和诗一首,也从御沟中流将进去。后来那官人一举成名,天子体知此事,却把韩夫人嫁与于佑,夫妻百年偕老而终。

    韩夫人听到此处,忽地叹一口气,口中不语,心下寻思:“若得奴家如此侥幸,也不枉了为人一世!”当下席散收拾回房。睡至半夜,便觉头痛眼热四肢无力,遍身不疼不痒,无明业火熬煎,依然病倒,比以前更加沉重。

    太尉夫人一见便道:“不知夫人平日在宫,可有什么愿心未经答谢?或者神明见责也未可知。”韩夫人道:“氏儿自入宫以来,每日愁绪萦丝。不知此处有何神圣,氏儿便对天许下愿心,若得平安无事,自当拜还。”太尉夫人道:“告夫人得知:此间有个清源妙道二郎神,极是灵应。夫人何不设了香案,亲口许下保安愿心。待得平安,奴家情愿陪夫人去赛神答礼。未知夫人意下如何?”韩夫人立即点头应允。

    于是选了吉日良时,打点信香礼物,两个夫人到得二郎神庙中,庙官接见,宣疏拈香礼毕。韩夫人轻轻挑起销金黄罗帐幔一看。不由吃了一惊。但见:

    头裹金花幞头,身穿赭衣绣袍,腰系蓝田玉带,足登飞凤乌靴。虽然土木形骸,却也丰神俊雅。

    当下韩夫人目眩心摇,不觉口里悠悠扬扬,漏出一句俏语低声来:“氏儿若是嫁得一个丈夫,恰似尊神模样一般,强似在宫中受千般凄苦万种愁思。”说罢拜了又祝,祝了又拜,分明是痴心妄想。

    不道有这般巧事!当天韩夫人回府,晚饭过后回房,只听得万花深处一声响亮,一尊神道立在她的面前。但见:

    龙眉凤目,皓齿鲜唇,飘飘有出尘之姿,冉冉有惊人之貌。若非阆苑瀛洲客,便是餐霞吸露人。

    仔细看时,与庙中所塑二郎神模样不差分毫。韩夫人又惊又喜,便向前道个万福,启朱唇,露玉齿,告道:“既蒙尊神下降,请到房中容氏儿展敬。”

    二郎神笑吟吟同夫人入房坐下,夫人侍立在前。二郎神道:“早蒙夫人厚礼,听得夫人祷告至诚。小神知得夫人仙风道骨,原是瑶池中人。只因夫人凡心未静,玉帝谪下尘寰,谪限满时还归紫府,证果非凡。”韩夫人见说欢喜无比,又拜祷道:“尊神在上:氏儿不愿入宫。若是氏儿前程远大,将来嫁得一个良人,一似尊神模样,偕老百年,也不辜负了春花秋月,说甚么富贵荣华!”二郎神微微笑道:“此亦何难。只恐夫人立志不坚。姻缘分定,自然千里相逢。”说毕起身,跨上槛窗,一声响亮去了。

    韩夫人不见便罢,既然见了这般模样,真是如醉如痴,和衣上床睡了。

    不料第二天夜来,二郎神又立在面前。韩夫人喜不自胜,一天的愁闷都冰消瓦解了。即便向前施礼,对景忘怀:“烦请尊神入房,氏儿别有衷情告诉。”二郎神喜孜孜地便携夫人上床,夫人忘乎所以倾身奉陪。

    盘桓至五更,二郎神起身,嘱付夫人保重,再来相看,起身穿了衣服跨上槛窗,一声响亮便无踪影。韩夫人道是神仙下临,心中甚喜。又恐太尉夫人催她入宫,只有装病。间常不甚欢笑,每到晚来却精神炫耀喜气生春。神道来时上床云雨,至晓便去,非止一日。

    忽一日天气稍凉,道君皇帝分散合宫秋衣,内侍捧了旨意,敕赐罗衣一袭,玉带一围,至于杨太尉府中。内侍道:“且喜娘娘贵体无事。圣上思忆娘娘,故赐罗衣玉带。”韩夫人排了香案谢恩。

    到得晚间,二郎神又来,对韩夫人说道:“且喜圣上宠眷未衰,所赐罗衣玉带,便可借观。”夫人道:“尊神何以知之?”

    二郎神道:“小神坐观天下,立见四方,谅此区区小事,岂有不知之理?”夫人听说便一发将出来看。二郎神道:“大凡世间宝物,不可独享。小神缺少围腰玉带。若是夫人肯舍施时,便完成善果。”夫人便道:“氏儿一身已属尊神,缘分非浅。若要玉带,但凭尊神将去。”。二郎神谢了,上床欢会。未至五更起身,拿了玉带一声响亮去了。

    二郎神尝了甜头,每日都来。一日去得匆忙,把一只乌皮皂靴落在园中。这事非同小可。太尉只道是有人偷盗,立即着人带皂靴到开封府报案。

    开封府滕大尹听说后面色如土。立即叫那缉捕王观察过来,将上项事说了一遍。滕大尹道:“与你三日限,一定要将这个盗贼捉到,不然罪责难逃。”

    王观察唤集许多公人到府,向怀中取出那皮靴道:“苦杀我们做公人!这皮靴又不会说话,却限我三日之内破案,我到哪里去捉这个穿皮靴的人。你们道是好笑么?”众人轮流将皮靴看了一会,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
    却说公人中有个叫冉贵的,将这皮靴番来覆去地看,众人都笑起来,说道:“冉大,这只靴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,有什么好看的?”冉贵也不答话,只是细细看那只靴,看至靴尖,有一条缝略有些走线。冉贵将小指头往里拨弄,却扯出一个纸条来。那纸条上面写着:“宣和三年三月五日铺户任一郎造。”王观察大喜道:“今岁是宣和四年,只要捉了任一郎,这事便有分晓。”

    当下众人飞也似地去捉任一郎。不消一个时辰便将他捕到。王观察道:“这靴儿是不是你店中出来的?”任一郎接着靴仔细看了一番道:“这靴儿是我做的”。王观察道:“那你卖给谁了”?任一郎道:“买鞋的人成百上千,我怎么知道?”冉贵问道:“那宣和三年三月五日你记得卖给谁的?”任一郎看了那张纸条后笑道:“观察,有了这个,休说是一两年间做的,就是四五年前做的,我家里都有记载,你着人同去取来对看,便有分晓。”王观察当时就差两个人跟了任一郎,脚不点地到他家中取了簿子。王观察从头看至三年三月五日,不由吃了一惊,却是蔡太师府中张干办定制的。

    滕大尹听报,立即带了王观察、冉贵二人,一径打轿来到杨太尉府中,杨太尉立即出厅相见。

    太尉便引滕大尹到西房书院中坐下,大尹将前事历历说了一遍,太尉呆了半晌说道:“太师国家大臣,富贵极矣,必无此事。但这只靴是他府中出来的,一定是太师亲近之人做下此事。”商量一会,欲去太师府中面质,却又不敢;欲待阁起不题,又怕他日事发,难推不知。况且韩夫人在太尉府上,如果圣上发怒,谁也吃罪不起。

    当下太尉、大尹径往蔡太师府中。门首报覆多时,太师才唤入相见。起居茶汤已毕,两人说明来意。太师道:“此靴虽是张千定造,不过交纳过了,与他无涉。不过我府中冠服衣靴履袜等件,有一个养娘专门掌管。”

    当下将养娘唤至,养娘手中执着一本簿子。太师问道:“这是我府中的靴儿,如何得到他人手中?”养娘逐一查检后说道:”这靴是去年三月着人制造的,到府不多时,有一个门生叫做杨时,升了近京一个知县,前来拜别。太师命取圆领一袭,银带一围,京靴一双送给他的”。二人一听谢罪道“恁地不干太师!只因公事相逼,万望太师海涵!”太师笑道:“这是你们分内的事,职守当然,怪你不得。杨时任所去此不远。我唤他过来问个分晓。”二人作别回府不题。

    太师即差干办火速去取杨知县过来。往返两日便到京中。茶汤已毕,太师将上项事一一说过。杨知县欠身禀道:“师相在上。某去年承师相厚恩,未及出京,在邸中忽患眼痛。左右说此间有个清源庙道二郎神极是灵验。学生即往庙中烧香,我见二郎神冠服件件齐整,只是脚上乌靴绽了,于是便将这靴舍与二郎神。学生既读孔、孟之书,怎么敢行盗跖之事呢?望太师详察。”太师晓得杨龟山是个大儒,管待酒食后放他去了。

    太师便请杨太尉过来说开就里。杨太尉又着开封府捕拿。可二郎神怎么会去太尉府呢?一定是庙中或附近的人偷了靴子,又到太尉府做案。但如何才能找到这个人呢?

    还是冉贵聪明。他说盗贼丢了靴子,另一只也没有用。如果高价回收,也许能够找到。滕大尹一听只好随他。

    于是冉贵装了一条杂货担儿,手里拿着一个玲珑珰琅的东西,叫做惊闺,一路摇着一路径奔二郎神庙中来。有人卖破衣烂帽,冉贵全部高价收购,只是没有卖靴子的。

    这天冉贵又到二郎神庙附近收购旧货,只听得有人叫声:“收货的过来!”冉贵回头看时,却是一个妇人,便道:“告小娘子,叫小人甚事?”妇人道:“你是收杂货的,我有一件东西在此,胡乱卖几文与小孩买糖吃”。

    妇人当下拿出一只皮靴来,要卖一贯铜钱。冉贵假意道:“若是一双,十贯也要。还有一只呢?”妇人道:“我哥哥放在这儿的,他原来一双,不知道还有一只哪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哥哥是谁?”

    “我哥哥是二郎神庙的庙官,名叫孙神通。”

    冉贵打听得实,便去袋里摸了两贯铜钱给她,然后挑了担儿就走。

    回到开封府,冉贵取出前日那只靴来比照,毫厘不差。王观察

    立即带人捉了庙官,然后押到开封府来。

    府尹听说捉了盗贼,立即升厅。孙神通初时抵赖,后来加起刑来,只得一一招了。结果却是出人意外。

    孙神通招称:“我自小在江湖上学得妖法,后在二郎庙出家,花钱作了庙官。因当日在庙中听见韩夫人祷告,要嫁个好丈夫,长得似二郎神模样。不合辄起奸心,假扮二郎神模样,淫污天眷,骗得玉带一条。只此是实。”

    大尹叫取大枷枷了,推向狱中,然后请旨定夺。杨太尉奏知徽宗皇帝,几日后圣旨下来:“孙神通不合奸污天眷骗取玉带,凌迟处死。韩夫人今后不许入内,就着杨太尉做主另行改嫁。”

    开封府就狱中取出孙神通来,当堂判了一个剐字,推出市心加刑示众。

    韩夫人十分惶恐。宋徽宗还算有情,没有害她性命。后来嫁得一个在京开店的客人,两人情投意合,尽老百年而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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