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韶澈小说网 -> 都市言情 -> 领袖兰宫

章节目录 七卷60-6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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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挑帘子走进来的时候儿,婉兮正捧着那《石头记》看得入神,便没留神皇上来了。

    玉蕤惊得跟在后头一个劲儿咳嗽,婉兮这才回过神来,一抬头,皇帝已经走到了隔扇门边儿。

    婉兮忙将那话本子往炕褥底下一塞,转头便光着脚下了地去,笑意盈盈抱住了皇帝。

    可是凭这样近的距离,婉兮那小举动如何能瞒得过皇帝的眼?那可是一个擅长弓箭的马上皇帝的眼,隔数十米视物都是小意思。

    皇帝便哼了一声,便也趁势抱了满怀,“瞧瞧,为了瞒着爷,都光着脚下地了。虽说这会子不用再对身子那么小心翼翼,可也没有这么粗拉的呀!”

    好在这暖阁的地下都是地炕,下头都是通着火气的,况且地砖上都另外铺着厚厚的地毡,便是光脚踩在上头,也是热乎的。

    婉兮自是知道瞒不过皇上的,故此虽下意识那么一藏,却也没顶嘴。只是笑着搂着皇帝的腰,“奴才是记着,明儿起,爷便又要祭社稷坛,而开始斋戒了。这些杂书还是不过爷的眼才是,也免得扰了爷斋戒的诚心。”

    皇帝便哼了一声儿,拍了婉兮脑门儿一记,“算你这句叨着理了!”

    皇帝便用胳膊肘儿夹着婉兮,两人半拥半抱地一起走到炕边儿去。

    又要斋戒了,凭皇上的性子,斋戒前的一晚上,一准儿得“吃饱了”才行。况且这会子婉兮藏着《石头记》呢,心下更是理亏,这便无比地主动,承接他所给的一切。

    翠鬟低垂着头,急匆匆回到“天地一家春”来,先找玉蕤复命。

    玉蕤这会子正跟玉蝉她们一起在后殿门外伺候着,翠鬟还琢磨着该怎么跟玉蕤说,结果刚一走到门边儿,便听见里头传来的叫声。

    翠鬟便吓傻了,急忙抬头望住玉蕤。

    玉蕤便也红了脸,连忙拍她一记,“去,你先回你屋里去。皇上在这儿呢,先伺候皇上和贵妃主子要紧,旁的事儿等我下去了再与你讲说。”

    翠鬟她们这批官女子,终究是伺候玉蕤的,还从见过皇上与自家主子间怎么着,故此也没这个经验;况且一个个儿的,最大也才十五周岁,还没怎么太通人事儿呢。玉蕤这也不想把她们给吓坏了。

    翠鬟这便赶紧往自己的耳房走,一边走一边儿反倒心跳的厉害,方才贵妃主子那一声……乍听之下是痛楚,可是细细回味起来,却是无尽的欢喜似的。

    她便有些恍惚起来,想起方才临走,八阿哥还是忘了他自己的脚,放下自尊紧着追上来,一把攥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手攥着手

    那一刻,她的心下仿佛也曾有过这样一种似乎痛楚,可是却也满是欢喜的感觉。

    立在廊檐下,心便又是一晃。翠鬟急忙抬手拍了自己脑门儿一记,叫自己赶紧丢下那股子感觉。

    片腿儿,这便赶紧迈进门槛去,将门登紧地关起来。

    坐回炕上,将他给她的新章回小心翼翼地拿出来——

    那纸张和墨痕上头,还是温热的。那应该是留着他的体温,可也叠着她自己的体温——经由这么一个话本子,她与他的体温,倒是先叠在一块儿,融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她想到这儿,神思便又是一阵子摇晃,忙抬手又拍了自己脸颊一记。

    可惜,便是这样儿,却也拂不去方才的记忆。

    她想起来他说,“……这书,一共有一百二十回。后头的都已经有了,只是我也是借来的,尚无刊印本,总要亲手抄写下来才能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手里现有的,是别人的笔迹,我才不准你看。我必须得亲手一笔一笔抄写了,才准你揣着,日日夜夜捧着,满心满脑袋地念念不忘着。”

    他这么说,她唯有傻了。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眼,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,连喘气儿都给忘了。

    他见她那模样儿,反倒笑了,一双黑曜石般的眼,在那原本黯淡的烛光里,立时华光熠熠。

    他攥着她的手,刻意不松开,他那么近地凝视着她的眼,叫她看见他眼里的光彩。他说,“……这书我自己已是看过了几遍,我知道那如中毒、上瘾一般的滋味。我给你这些,你十天之内必定看完了。最多十天,你必须再来见我!”

    “我不管了,我也不等了,若你这回十天还不来,那我就直接到令娘娘宫里去找你!”

    那一刻她吓得两个膝头都是软的,她想给他跪下,却又觉着那会子跪下却是不合当、不奏效的,她只能心急之下翻腕也攥住了他的手,百般哀求,“八阿哥……求您饶了奴才。您千万,千万别去!”

    永璇紧紧凝视着她,“那你就来——听见了么?”

    她想到这儿,整张脸已是红得无法自持,更从那回忆里抽不回身来。她便只好在那回忆的漩涡里,尽量去想胖的事儿。

    她想,那《石头记》全本有一百二十回,已是全都写完了?那是在谁的手里呢,八阿哥又是从谁人的手里得到的?

    八阿哥若已经看完了全本,他可有何思绪?

    她使劲儿自己跟自己别着劲儿,将思绪往旁枝末节上引,手便无意识地乱翻着书页。

    不想,一条秋香色小笺从书页之间飘然坠地。

    她心下一慌,忙捡起来看,那小笺不过二指宽,上头唯有四句话。

    “潇湘别院晚沉沉,闻道多情复病心。

    悄向花阴寻侍女,问他曾否泪沾襟。”

    她便微微一呆,此时虽然还不知“潇湘别院”为何处,又为何有人泪沾襟……可是她却忍不住想起了湘妃竹。

    皇帝本人极喜湘妃竹,这后宫里便也常见湘妃竹制成的坐榻、书架等器物,故此这湘妃竹为泪染成的传说,可说人人都知。

    那么八阿哥所说的这潇湘别院,这泪,究竟是说那传说,还是说手上的这本书,抑或是说——他自己?

    阿哥所里,翠鬟走了,永璇也是呆坐了好一晌。

    面上一时微笑,一时惆怅。

    心下更是时而欢喜,时而却是刀尖剜着一般地疼。

    最终还是回到书案边,拂开桌上那些写过的条幅,重又捧过《石头记》来,一笔一笔抄写。

    宝玉在旁看着,也是忍不住心疼,不由得上前劝,“……主子又何苦非要亲自一笔一笔来抄?便交给奴才和宝珠,奴才两个必定抄得一笔不落。”

    永璇却轻咬牙关,狠狠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宝玉也是叹口气,“奴才省得,主子这是想让翠鬟姑姑念着主子的手书去。只是……这终究是宫里,人多眼杂。主子的笔迹,那永寿宫上下也自然有人认得。便是瞒得过下头,怕也瞒不过令贵妃主子去。”

    “主子这么亲手写了,到时候儿不是反倒连累了翠鬟姑姑去?主子必定是事事都为翠鬟姑姑思虑的,便是这一节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!”永璇一声低吼,将手中毛笔摔开。

    虽是皇子,可是他自己今年也还不到十五周岁呢。他虽想在翠鬟面前尽力成熟稳重,可是他心下何尝不知道自己爷还是少不更事……故此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,只是当真行起事来,却还是忍不住任性,想要什么都不管不顾了,只依着自己的性子来。

    凭他的脚,他从小就是躲闪在人后,什么都不争,什么都不表现出来……可是这一遭,他却是想抗争一回,他却是希望自己能做主一回的啊!

    他知道尹继善的分量,他也明白皇阿玛将尹继善的女儿指给他当福晋,是对他好……这样的福晋爷足以告慰额娘在天之灵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可是上天却叫他就在这会子,遇见了翠鬟啊。

    他沉默垂下眼帘,望着桌上的书卷,“……你不明白我的心。我是小气,不想叫她日日捧读的是旁人的笔迹。可这不过是形而外的,终究这故事本也是旁人写就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非要亲自一个字一个字抄写给她去,终究是我不想叫她知道——我就连这《石头记》,也是从尹继善那得来的。”

    说来悲哀,他便是想要用来绕住翠鬟芳心的这本《石头记》,竟然都是从尹继善那来的啊。

    是因为,写作了这石头记的曹雪芹,曾为尹继善的幕课。受和硕怡亲王弘晓的举荐,穷困潦倒的曹雪芹得以在尹继善府上得以安身立命;且两江总督府本与曹家旧宅左近,故此尹继善府中才是曹雪芹最合适的创作之所。

    身受尹继善之恩惠,曹雪芹所写的一百二十回的原本,尹继善便是第一个得到的。

    尹继善为了讨好他这位皇子女婿,故此便将这本书早早送进宫来给他看。

    这书自然是好的,用来牵绊住那人儿的心自是最合适。只是……他如何能叫她知道,这本书恰恰就是从尹继善府中得来的?

    而那曹雪芹就在尹继善府中创作,他担心,便连尹继善的女儿、即将成为他福晋的那个女孩儿,怕也是看过的。

    这一切若叫翠鬟知晓,翠鬟的性子柔中有刚,怕是必定便再不肯来了。

    那他又该,怎么办?

    寝殿里,婉兮与皇帝,终于云收雨歇,两人也都腹中空空,这便一齐用膳。

    婉兮羞涩未褪,这会子尚且颊红如桃,便是咬着松子儿仁枣泥小卷儿,还忍不住娇嗔,“……爷忒坏。这会子奴才宫里可不止奴才一人儿,还有玉蕤呢。我们玉蕤好歹也是瑞贵人,手下又新进了那好几个小女孩儿。这院子里又拢音,奴才方才那一声儿,还不吓坏了她们去?”

    皇帝长眸斜挑,“你倒不如说这院子里还有咱们啾啾和小十五呢。爷倒是怕将两个孩子惊动了,旁人,爷可从不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婉兮无奈,也只得轻叹一声儿,窝进皇帝的怀里去,“……爷,奴才叫她们将小十五抱过来?奴才知道,爷明儿起斋戒,等祭过社稷坛,便要起銮谒陵和西巡五台山去了,这便又有日子见不着孩子们。”

    皇帝轻轻搂着婉兮,“孩子都睡了,便别惊动了。况且爷这一嘴的酒气,再吓着孩子们。”

    皇帝将婉兮往怀里又拢紧了些儿,“便是又要分开一个月去,爷必定也是见天儿都念着孩子的。九儿啊,爷心下已经为小十五拟好了名儿,这回谒陵,便要禀告给祖宗们。”

    婉兮眸子一亮,“爷已经拟好了名儿?可叫奴才知道?”

    皇帝含笑垂首,指尖儿蘸着酒,在桌面上写下“琰”字。

    婉兮微微一怔,垂首细思,“琰——永琰?琰为‘玉之炎’,便为玉之华光美色之起。”

    这字略有些生僻,婉兮一时间也只能说出这些从《康熙字典》上记载的含义来。

    皇帝凝视着她,幽幽而笑,又伸手蘸了酒,在“琰”字旁,多加一个“琬”字,凑成“琬琰”一词。

    婉兮倏然抬眸,心下微微一跳。

    古来“琬琰”二字连用,而她闺名婉兮,“琬”音便为婉。琰是琬后……这便是将小十五与她连在了一处!

    皇帝见她眸底光华,已是颔首微笑,缓缓道,“令闻令望,如圭如璋。琰为圭名,且琰圭长为九寸。”

    皇帝轻轻捏捏婉兮的手,“诸侯朝王以圭,朝后执璋。圭璋,玉之贵者,不以他物俪之,故谓之‘特’。”

    婉兮心下忽悠一跳,忍不住已是伸臂抱紧了皇帝。

    这个小十五啊,从下生儿,皇上便说这孩子独独只像他。可是到了起名这儿,皇上却将这孩子的名儿,丝丝缕缕全都与她,紧紧连在了一起……

    若说当年小十四的时候儿,皇上在名字上体现的还更多只是承继天禄国祚之意,倒并未与她多少关联去;而到了小十五这儿,皇上却将她的名儿,紧紧地与孩子印在了一处。

    皇上的心……她如何不懂?

    这一刻她抱着皇上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只觉着眼睛里的滚烫不断流淌下来;却仿佛不是印在他身上,而是,都回头流进了她自己的心底,将她的那颗心啊,暖得再无半点儿忧虑了去。

    皇帝搂着她,如哄着孩儿一般轻轻晃着,“周时,周康王得父王周成王八件宝器,方继大位:赤刀、大训、弘璧、琬琰在西序;大玉、夷玉、天球、河图在东序……我中国之史,在秦始皇传国玉玺之前,琬琰,乃传国之器。”

    婉兮早已更咽得说不出话来,无以为表,只能高高抬头,含住了他的唇。将自己的全部身心,都紧紧贴住了他的身子,细细缠动。

    二月初十日,皇帝奉皇太后圣驾,从圆明园起銮,恭谒泰陵,西巡五台。

    便也在起銮当日,皇帝便再度下旨,皇后千秋令节,停止行礼筵宴。

    婉兮送别了皇帝,回到寝宫便趴在炕上去读那《石头记》,不想被离愁别绪染酸了鼻尖儿去。

    玉蕤走进来,立在炕边儿瞧着婉兮笑,“姐又从头看起了?我记着这话本子给姐拿过来的第二天,姐已经看完了。”

    婉兮翻个身,背对着她,故意懒洋洋地不爱搭理她去。

    玉蕤也知道婉兮这是舍不得皇上走了,这便坐下来含笑说些旁的事儿,将婉兮的惆怅给化解开去。

    “前几日,皇上下旨,授和硕怡亲王嫡长女郡主女婿、科尔沁三等台吉,敏珠尔多尔济为郡主额驸。”

    这位和硕怡亲王是当年那位老十三爷的儿子弘晓。

    婉兮因手里正捧着《石头记》呢,这便忍不住翻身回来,“怡亲王?说起来啊,怡亲王府与尹继善倒是有旧。尹继善在得到先帝器重之前,原本是老怡亲王府里的记室长史,是掌文书的。当年的老怡亲王对他也另眼相看,尝赐青狐一袭以示宠荣。”

    玉蕤便也点头,“如此说来,怡亲王府自然与尹继善大人交情甚厚。”

    婉兮便抬眸望了玉蕤一眼。

    玉蕤便也是一蹙眉,“我想起来了,忻嫔的母亲,便是老怡亲王的表妹……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满洲世家,难免都是相互通婚,彼此盘根错节。实则尹继善原本与安宁有宿怨,咱们这会子倒要小心忻嫔利用怡亲王府这一脉关系,算计着缓和尹继善与安宁去。”

    玉蕤听着倒是吃了一惊,“尹继善与安宁也有宿怨?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在玉蕤看来,若是调任广西的原江宁布政使讬庸与安宁素有不睦,倒还可以理解。终究两人都是多年在江南省布政使任上,两人任职的时间也是犬牙交错,甚有皇帝令其二人互相掣肘,以免一手遮天之意。

    而尹继善以文臣出身,在雍正年间已经官至总督,早已在布政使之上,故此玉蕤也想不到尹继善竟然与安宁也有龃龉。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那是乾隆十三年的事儿,那时候你年纪尚小,不知道也是有的。”

    玉蕤忙坐过来,轻轻帮婉兮捏着腿,“姐与我讲讲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回望当年,婉兮轻哼一声儿,“安宁这辈子当过的最大的官儿,就是当年曾经署理过的江苏巡抚。督抚一方,已为封疆大吏,且在江南任职,皇上必定是放心之人,才能派了那个差事去。”

    “乾隆十三年,你也知道,乃是朝廷多事之年:内有孝贤皇后崩逝,外有大金川之战。偏就在那一年,江南闹起了民乱来。彼时朝中皇上正借孝贤皇后之丧,收拾鄂尔泰与张廷玉的两派党争,可是在江南却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,你当能明白皇上心下的忧急来。”

    玉蕤也是点头,“这天下,哪儿都可以乱,唯独江南不能乱。否则,一来朝廷粮米、财政将无所出;况且一旦有人趁机挑起满汉之恨,那就又要闹出什么反清复明的乱子来了。”

    婉兮轻轻拍拍玉蕤的手,“而那年的事儿,偏就是出在米上,且闹到了百姓冲击官府的民乱地步。若稍不小心,那就是泼天的祸事!”

    玉蕤也是点头。虽然时隔十三年,玉蕤只是听着婉兮讲述,心下也是跳得厉害。

    婉兮自己也是叹息,“那年苏州米价忽然奇贵,每升米价竟然高达十七文。四月间便有小贩身上挂着‘无钱买米,穷民难过’的白纸,到巡抚衙门喊冤。当年的署理江苏巡抚却将该小贩重责数十大板,引得民情汹涌,冲击衙门。”

    婉兮眸光一转,“当年这位署理江苏巡抚的,就是安宁。”

    “因他本就是江苏布政使,米价飙升,本是他本职之事,他自不愿民怨沸腾,这便用了狠的。”

    玉蕤听罢也是忍不住冷笑,“原来是他!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此事越闹越大,他不知自省,反倒将为首之民杖毙。于是不久苏州街头巷尾开始出现匿名揭帖,江南各地人心浮动,一场更大的民乱已在酝酿。”

    玉蕤明白江南一旦闹起来的严重性,江南百姓本就不易归心朝廷,一旦百姓无粮米可吃,又已经开始冲击官府……那么接下来,难免又要有反清之事出现。

    “那,皇上知道了么?”玉蕤紧张得下意识攥紧了婉兮的裤腿。

    婉兮也是叹了口气,“皇上自是知道了。皇上那一年心力交瘁之时,却也亲自下旨处理此事。四月底的民乱,五月初皇上便下旨叫安宁‘留心防范,善为抚驭,勿致地方更滋事端’;同时令两江总督赴苏州查办。”婉兮说到这儿,妙目幽幽一转,“彼时的两江总督,正是尹继善。”

    玉蕤便一拍手,“原来尹继善与安宁的龃龉,便是出在此时、此事。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尹继善查办此案,将安宁在此事中的蛮干之事,密奏皇上。而民间又有多为称颂尹继善,而痛骂安宁之事,故此安宁在此一事上已然对尹继善生怨。”

    “在苏州粜米案办完之后,皇上问责二人,意在追责二人督抚之间意见参差,不可协作。”婉兮挑眸望住玉蕤,“你瞧,本是安宁任意蛮干引出的事端,尹继善大人前去‘灭火’,却也被连累。”

    玉蕤也是皱眉,“说起来,倒是可惜了尹继善大人。安宁这个东西,死不足惜,又何苦累得尹继善大人也遭了申饬去?”

    婉兮点点头,“便也就是因为此事,那安宁不但不知歉疚,反而对尹继善怀恨在心。终究害得尹继善被革职。”

    婉兮说着也是忍不住地叹息,“如此你瞧,此时尹继善为两江总督,却都已经是第二遭了;原本在十三年前,他已经是两江总督。却就是因为安宁之事,才被革职。”

    玉蕤听了也是惊呼,“这个该死的安宁,他又做什么了?”

    婉兮也是轻叹口气,“那会子孝贤皇后新丧,各地官员都应按满洲习俗,缟素二十七日,满百日后剃头。可是各地陆续发生在二十七日除服之后,便也在未满百日即剃头之事。皇上念如今朝廷官员满汉皆有,而汉人大臣不习满洲习俗,也情有可原;且江南等地距京师遥远,故此有所宽待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下旨:‘前因各省官员,有违制私自剃头者,不治以罪,国法所系。又虑无知犯法者多,朕心有所不忍,故曾谕各省督抚、不必查参。惟谕满洲督抚,于所属人员内,有已经查办者,止令具名奏闻,迟其升迁,以示薄惩,此朕本意也。”

    玉蕤轻轻垂下头去,悄然掩住唇角上控制不住绽放的一朵微笑。

    “姐,皇上真是宽仁,是不是?那一年我年纪还小,也曾隐约听说过那一年因为孝贤皇后治丧闹出的风波,连大阿哥、三阿哥都被牵连在内……原本以为那年江南因剃头之事治罪颇多,可那不过是谣传,事实上皇上曾有这样的旨意。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皇上的意思,一般的官员,尤其是汉大臣,皆不必追究。只有督抚以上大员,因世受皇恩,皇后崩逝便是为主母治丧,理应守孝。是为人臣之份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皇上也没想到,便在督抚一级的封疆大吏之中,偏出了一个违制剔头的,那便是河道总督周学健。”

    玉蕤垂首细思,“周学健?既然是这样的名字,那便必定是汉大臣。想来汉人不习满洲习俗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正是如此,故此时任江南总督的尹继善大人便也并未上奏,自有回护之意。可是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安宁却将周学健给捅了出去。皇上因周学健身为封疆大吏之职,不守规矩说不过去,这便将周学健治罪。”

    “受此事牵连,尹继善便也被革除总督之职。”

    玉蕤都忍不住拍案而起,“这个安宁,他这岂不正是挟私报复!他自己是内务府下的旗人倒也罢了,可是他也不该忘了他自己也是汉姓人,他汉姓尤!他怎么就不能体谅周学健这样的汉大臣呢?!”

    婉兮也是摇头冷笑,“他自是冲着尹继善去的,言说尹继善包庇周学健。彼时为孝贤皇后治丧之期,便是皇上想保尹继善,可是为权衡起见,也不能不治罪周学健,革职尹继善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了……”玉蕤也是黯然,“江南河道总督、两江总督,这都是多重要的官职!这两个职位一旦变动,整个江南都会官场民心都会不稳!”

    虽已是十三年前之事,玉蕤这会子也还是揪着心,“姐……那皇上,皇上那会子难道说也因为孝贤皇后之丧而乱了心,竟也不细究皂白了么?”

    婉兮便轻笑,将玉蕤的手拉过来,柔声安抚,“傻玉蕤,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,你这会子还跟着揪心?皇上啊,他什么时候儿叫咱们失望过?当年虽迫于情势,为权衡公允之意,不得不治罪周学健,革职尹继善,可是皇上全都手下留情。”

    “周学健著从宽革职,免其拏交刑部治罪。发往直隶修理城工,效力赎罪。而周学健所属的河道一干官员,都因是跟随周学健一同剃头,全都‘不必置问’。而尹继善虽革职,却也‘从宽留任’。”

    玉蕤这才轻轻拍拍心口,欣慰而笑,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婉兮却有些走神儿,半晌才道,“……我也是这会子才想起来。周学健发到直隶去修河工,而彼时的直隶总督,你道是谁?——正是忻嫔的阿玛那苏图啊。”

    玉蕤也是微微张了张嘴,“这样巧?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便是当年,我也怎么都想不到,竟有一日在这后宫里,我是要与那苏图的女儿如此相处。”

    玉蕤却是轻轻笑了,“可是这一安排,我倒瞧出皇上的圣明来。就因为那苏图是安宁的岳父,那将周学健放到直隶来修城工,反倒是最安稳的。便是安宁想再做什么,那苏图也要为了避嫌,而反倒设法替周学健周全下来。”

    婉兮听了便也笑了,轻轻摇了摇玉蕤的手,“你说得对,我倒也一时懵住了。”

    玉蕤叹口气,“周学健和尹继善两位总督被双双革职,却叫安宁得了逞!我倒是气不公这个。”

    婉兮瞧着玉蕤那气呼呼的样儿,便拍了拍她的手,“傻妮子,你难道忘了皇上是什么样儿的人了么?我告诉你,便也同是用为孝贤皇后治丧这事儿,周学健、尹继善两位总督革职不过数日,皇上便也下旨革了安宁的职!”“

    “皇上给出的理由,也是以牙还牙一般,也是安宁‘于孝贤皇后大事,仅饰浮文,全无哀敬实意。伊系亲近旧仆,岂有如此漠不关心之理?’”

    玉蕤也是惊喜,两掌用力一拍,“该!皇上圣明!这就叫你的巴掌怎么冲别人挥出去的,你自己的嘴巴子上便也是怎么挨了更疼的一巴掌的!”

    婉兮轻哼道,“不仅如此,还有人向皇上奏明,说这个安宁在苏州,‘罔顾官箴,置办本处女子为妾之事’,皇上说他‘深负朕恩’。”

    婉兮眼帘轻抬,“更有趣儿的是,他革职回京,一切任内所办事务是否清楚,于关税有否染指之事,乃至他任所资财作何处置,皇上一并都交给尹继善来详查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!”玉蕤乐得又是响亮地一拍掌,“皇上这个大耳刮子扇得更响!”

    婉兮眸光轻转,“皇上尹继善被革了两江总督的职,可是皇上却依旧将尹继善留在江南。安宁回京,那江苏巡抚一职自然仍需有人来管着,皇上啊便叫尹继善继续来署理江苏巡抚。”

    “而安宁因是内务府职官,被皇上直接从苏州调回内务府来,失去了他这辈子最高的官职。可他这个江苏巡抚的官职,皇上偏偏还就是留给了尹继善了。”

    玉蕤便也笑了,“如此说来,尹继善大人那会子便不是两江总督,也是江苏巡抚,这么算来,尹继善大人也只是降了一级罢了。安宁那一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,活活儿的现世报!”

    婉兮淡淡垂眸,“安宁二十余年来,在江苏盘根错节;可江南如此树大根深的,又不止他一个。”

    玉蕤便也是眸子一亮,“若能有这样的人为助力,还愁咱们在江南扳不倒他去?”玉蕤瞟一眼婉兮,“只可惜……吉庆大人这会子不在江南。”

    便也是在今儿,皇上刚下旨,叫原任户部左侍郎的吉庆,署理步军统领。这便都是京官,一时半会儿都回不到江南去了。

    吉庆多年在江南盐政、税关的任上,也是与钱财打交道的官职,这便与安宁的苏州织造、苏州布政使的差事彼此交错,自然能互相掣肘。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吉庆不在也好,我原本倒也没想指望他。若说有人能与安宁一分高下的,且必定在吉庆之上的,倒是有另外两家儿。”

    玉蕤垂首细思:“尹继善自然是其中之一。尹继善几任江南总督、两江总督、江苏巡抚,又曾亲自彻查过安宁手中所过资财,必定对安宁这些年不法之事所知甚详。”

    婉兮点头,“还有另外一家,便是高家。慧贤皇贵妃的父亲、兄弟多在江南河道上任职。而周学健被革职之后,江南河道总督一职,皇上就是交给了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去。”

    “高斌不仅接任,更是与周学健素来交好。皇上当年还曾担心高斌在江南提前透了口风给周学健,故此还曾下旨警告过高斌……”

    玉蕤便是微微一挑眉,“照此说来,因为周学健之事,安宁便也是得罪了高家……”

    婉兮轻吁一口气,“不然他当年那般热衷于密奏周学健违制剃头之事,可是他自己于孝贤皇后丧事仅浮饰虚文,且于皇后丧期纳妾的事儿,又是谁密奏给皇上的呢?彼时的江南,尹继善已被革职,还有谁有那个胆量和本事,不惜与安宁撕破脸去的?”

    玉蕤笑了,凝望着婉兮,“而此时,尹继善大人进京办理八阿哥的婚事,两江总督印务由高晋护理!高晋是高斌的侄儿,是慧贤皇贵妃的堂兄弟;他同时,又是吉庆大人的儿女亲家!”

    “这样说来,倘若尹继善、高家两家联手,便是他吉庆曾经在江南经营二十余年,怕也不是对手!”

    婉兮轻轻一笑,淡淡垂眸,“这几年忻嫔按兵不动,我倒也乐得不搭理她。可是她若以为我这几年便是麻痹了,那就是她错了!她若是聪明的,想复宠也好,想为她姐夫绸缪也罢,只要别害人,我都由得她去!”

    “可话要说清楚:倘若她再一意孤行,还要算计到我和我孩子的头上来,那便是咱们与她好好儿地算算总账的时候儿了~”

    听到这儿,玉蕤心下自也是雀跃不已。

    只是她也明白,这会子一切都还是刚刚布局的时候儿,还不到这么早就高兴的。她便垂首,缓缓道,“可是姐你瞧,便是这安宁这些年来也获罪不少,可是皇上还是肯用他。便革去江苏巡抚、江苏布政使这样的二品职衔,却也还是叫他前前后后当了好几任的苏州织造去。”

    “这安宁前脚复职,皇上后脚谒陵就带了忻嫔同去……我不是姐,这会子我可不敢猜皇上的心。我倒担心皇上是当真看重这个安宁的本事,这一回为了安抚安宁,怕也会对忻嫔重又好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婉兮点点头,“你说得对,皇上虽不准后宫干政,可是这前朝和后宫便自然没有一日是不紧紧相连的。”

    婉兮抬眸望了望窗外的高天。

    二月天,虽说还不到春暖花开之时,可是那早春的明媚已经隐约浮现,渐渐不可遮挡了。

    婉兮的心情随之轻松不少,便也是微微一笑,“安宁在江南经营二十余年,经验老道,自然有皇上非用他不可的本事。况且皇上已经下旨,今年没能陪皇太后第三次南巡,那明年是必定要去的。既然南巡,所费的银子自然不少,这便需要江南有个有本事的大臣,能为皇上此行预备下足够的银子去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此时再度起用安宁,自然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。这世上啊,有时候儿‘好人’不等于是能臣,而能臣也未必都是‘好人’,不过权衡轻重,扬长避短罢了。这个安宁的人品,皇上心下早已有数儿,皇上这会子用他,是用他的本事;他若能珍惜这个机会,忠心事主,不再闹出旁的来,那倒是他回头是岸。”

    玉蕤便也轻叹一口气。她阿玛德保是内务府总管大臣,故此也最是明白内务府一应花费的由来。这便也更容易理解这安宁虽几番获罪,却还能几落再起的本事来。

    “姐说的是。皇上念着安宁还有本事,这便还给安宁机会。可是我倒觉着狗改不了吃屎,他这次复起之后,未必知道检点,怕还是要再给自己的罪状上再添一笔!”

    婉兮轻哼一声儿,“若如此,那就是他自寻死路。皇上南巡回来,有的是工夫好好儿料理他。”

    玉蕤心下这才敞亮了些。“总归此时尹继善大人与八阿哥已是结亲,凭姐姐这些年对八阿哥兄弟的情分,咱们与尹继善大人之间,倒也已经天赐桥梁。”

    婉兮点点头,“只是尹继善终究是外臣,咱们不方便见。咱们所能做的,都还是局限在后宫的高墙之内,行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走动罢了。故此我说,这回八阿哥大婚之后,咱们与永璇的福晋,终究是要常常走动些儿的。”

    玉蕤点头,“我明白。姐此时已是位在贵妃,自不便与皇子福晋走动,此事便交给我来办吧。”

    婉兮轻轻握了握玉蕤的手,“若此才要更提防鄂常在些。终究尹继善的继室福晋是鄂尔泰的侄女,是鄂常在的姑母。永璇福晋便不是那位嫡福晋的亲生,可终究也是担了母女的名分,咱们须得小心鄂常在借着这一重情分,也从中搅浑了水去。”

    玉蕤小心深吸一口气,“防备着鄂常在,就是防备着愉妃母子。好歹英媛也是五阿哥的格格,这一重事儿我自寻了机会与她说了轻重去,叫她盯着些儿。”

    今儿的话说得有些严肃了,婉兮便笑了声儿,“……还真别说,你拿来的那本《石头记》还当真好看。只是看了没几回便没了。倒不知你是从哪儿得了这话本子来的,还得劳动我的好妹妹你呀,回去替我打听打听去,可又有新的了?”

    玉蕤便笑,“就知道姐看上了就放不下,我自己何尝不也是那样儿呢?得,我这就回去设法打听去。”

    玉蕤去了,婉兮便又翻出《石头记》来,有一搭没一搭地看。

    玉萤进来通禀,说伦珠来请安。

    婉兮便忙叫,“快叫进来!”

    伦珠是乾隆十五年的生人,去年已是满了十周岁,不能再在内廷里行走。婉兮已然委婉与皇上求了恩典,求皇上给他安排个妥帖的差事。

    伦珠进内跪倒请安,婉兮忙叫,“快过来,叫我瞧瞧。”

    从去年他满了十周岁就再没进宫来,这一晃也好几个月了,婉兮心下当真惦念得紧。虽说他住在九爷府里,自然有九爷和九福晋照应着,可婉兮心下还是放不下牵挂。

    伦珠便膝行向前,一直到婉兮面前儿。

    “令娘娘,皇上已经给奴才安排好了差事了。”

    婉兮也是意外,“哦?皇上此时谒陵在外,却已是给你安排好了?”

    伦珠使劲儿点头,“是!奴才是想学着灵安大哥的样儿,跟着他们上军营立功去。可是皇上说,奴才今年才十一岁,还不到沙场立功的年岁,故此叫奴才暂且到章嘉大师身边儿去。”

    婉兮也是挑眉,“哦?”

    三世章嘉大师是此时大清唯一的一位国师,既是皇上的师父,又是从小与皇上一起长大的,亦师亦友,情分非其他僧人可比。伦珠又早在两年前就赏给了侍卫,这会子到章嘉大师身边儿去,倒也是个稳妥的去处。

    伦珠含笑道,“皇上说,奴才合该与雪域有缘,与佛有缘。这些年章嘉大师替皇上经营雪域,行金瓶掣签之仪度,时常往来雪域。皇上说,奴才跟在章嘉大师身边儿,既能给大师当侍卫,又能师从大师学佛法,还能时常回到雪域去,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。这自是最适合奴才的,皇上说奴才的额娘在天之灵看着,应当也可含笑。”

    说到玉壶,婉兮的眼便又湿了。

    她顾不得避讳,伸手抱住了伦珠的肩,含笑点头,“皇上的安排,我倒觉着极好。伦珠啊,你又怎么看?这会子反正皇上不在,不要紧,你与令娘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。你可喜欢这样的安排?若不喜欢,等皇上回銮,令娘娘再另外想法子替你周全。”

    伦珠含笑摇头,“令娘娘请安心,奴才没有不喜欢的。奴才只是着急上军营立功,可是皇上说得对,奴才终究年岁还小。当年灵安大哥上军营去,已是十三岁了,皇上尚且说他未到立功之时;那奴才就等,总归不过三两年去,奴才必定也能上战场了!”

    婉兮心下忽悠一晃,伸手攥住伦珠的手臂,“伦珠啊,你为何着急要上战场去?你……喜欢打仗?可是你令娘娘说一句,你阿玛虽然是功臣,可是他并非好战之人,他在雪域捐躯,实在是为了维护那一方的安宁啊!”

    伦珠忙伏地叩头,“令娘娘别担心,奴才也绝不是好战之人!奴才只是,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伦珠垂下头去,声息里已然略有些更咽,半晌才道,“额娘这一生没能得到名分,奴才便觉着自己不孝。奴才便想,若能立功,我便好歹能为额娘挣来个追封的诰命去!”

    “还有,阿玛家终究不肯认我,可是我终究是阿玛的儿子,我便要如阿玛一样勇武,在战场上立功,以此来证明我流着阿玛的血!”

    叫伦珠这一番话说得,婉兮一眨眼,一双泪也唰地一下流淌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伦珠,好孩子……也是我不好,忝居贵妃之位,却这些年都没办法替你额娘争回个名分来。”

    伦珠也吓坏了,连忙又是磕头,“令娘娘千万别如此!额娘在世时候已经教给奴才,奴才知道是额娘原本就不想争;况且,那边儿的大娘一听此事就要死要活,皇上也总要顾及功臣之妻,这便也不能强下旨意。”

    “奴才这会子这么说,不是抱怨什么,奴才甚至——也没那么恨大娘和哥哥们。奴才只是,只是,想自己给自己争一口气,给额娘争一口气!”

    婉兮含泪拥紧了伦珠,“好孩子……令娘娘都不及你。”

    伦珠用袖子抹一把眼泪,“皇上说,等我满了岁数,就叫我跟着灵安大哥,或者是明瑞大哥去,总归这军功是跑不了的。还有……”伦珠脸颊忽然微微一红,“其实,那边儿也有哥哥来见过我,对我倒是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?”婉兮倒是吓了一跳,“是谁对你好?明仁,还是明义?”

    傅清有两个嫡子:明仁、明义。

    当年傅清为国捐躯后,皇帝赏给傅清一等伯,这世职便给了长子明仁;而次子明义也因父亲的军功,赏戴花翎。

    当初那傅清的嫡福晋拼命当着玉壶母子认祖归宗,一定程度上就是怕玉壶生在雪域的孩子,会抢走了她两个儿子的恩赏去。故此一听说有那边儿的儿子主动与伦珠示好,婉兮反倒是揪着心的。

    伦珠含笑道,“是二哥明义。”

    婉兮垂首细思,“明义……如今的差事,也还是上驷院的侍卫。”

    上驷院设“阿敦侍卫”二十一员,为正六品武官,掌随侍皇帝出入并骑试、验收新马。

    婉兮想着,明义这些年的官职只在这个差事上,官职不高,这便与伦珠之间的利害冲突越发淡化了去,故此明义借赴九爷府上的机会,与这个弟弟相认,倒也是人之常情吧。

    况且伦珠在九爷亲自照应之下,明义此举至少也可叫九爷欢喜不是?

    婉兮这才松一口气下来,“总归是兄弟手足,他若能对你好,那我自也是为你兄弟两个欢喜,为你已在天上的阿玛欢喜。相信你阿玛也愿意如此。”

    伦珠含笑点头,不经意间,目光滑过婉兮放在一边儿的《石头记》。伦珠便惊讶挑眉,“令娘娘怎有我明义哥哥的诗?”

    “你说谁?”婉兮吓了一跳,顺着伦珠的视线,狐疑地将那《石头记》拎起来,“你说这上头……有你二哥明义作的诗?”

    伦珠定睛细看了几眼,“对,就是那边角上的题诗。这首诗我见过的,二哥曾经有次还吟给我听来着。”

    婉兮先时忙着看话本子的主体情节,倒没甚留意一旁的批注题诗,这会子便赶紧垂首去看。

    见那四句诗为:

    “锦衣公子茁兰芽,红粉佳人未破~瓜。

    少小不妨同室榻,梦魂多个帐儿纱。”(咏黛玉进贾府。第3回“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”,宝玉在“碧纱橱外的床`上”)

    婉兮便有些惊了,不由得盯住了伦珠,“这话本子上,怎么会有明义的诗?”

    婉兮脑袋中仿佛有个大大的火盒子炸开了,“难不成……这话本子是名义写的?!”

    原本看这书,凭里头那通篇的气派,吃穿的用度,婉兮自然想得到非王孙公子、世家子弟,旁人是写不出来的。这恰恰与明义连在了一块儿,而明义的身份正好就是世家子弟,婉兮这额角的汗就下来了。

    翠鬟这话本子,难不成是从明义那得来的?可是一个年方十五的官女子,是如何与明义相识了去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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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2018年见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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