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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朕该怎么办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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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可是想抽身而退?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问话,夏源刚想开口,但当迎着弘治皇帝那双眼睛时,却觉得这个问话似乎没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下一刻,弘治皇帝却是哂然一笑,“你若是想抽身而退朕不怪你,你到如今仅参与两次朝会而已,却连着两次挡在朕前面,得罪了这朝中的一干大臣。

    朕有时会想,你这样做是因你我是翁婿,是自家人;还是因你本就忠直,后来朕想了想,许是两者皆有,朕的女婿是个忠直之人。”

    “自古帝王皆喜孤臣,你可知为何?”

    “臣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?”

    “噢,那臣就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罢了,这个问题你不便回答,朕帮你答,因为孤臣用着放心。但你比孤臣做的更孤臣,有你在朝会上,朕甚至有高枕无忧之感,但朕又不知该不该让你做这个孤臣。”

    朱佑樘的脸上浮现出踟蹰之色,旋即靠在椅背上,徐徐道:“朕有时朝政受挫,总想着若是有你在场,这朝政又该是如何的场面。但朕又不想让你参与这朝会,不想让你屡屡和群臣针锋相对,朕想把你留给太子。”

    “太子这个人虽是聪明,但却心智不足,行事冲动,刚劲有余,缓而不足。若将来他登基为帝,决难制约这一干群臣,最后恐要借助内官。可用内官制约臣下,决非长久之道,更非堂皇正道,根基不稳,容易遭制反噬,百年之后,必招人诟病。”

    夏源眼中掠过愕然之色,常言道知子莫若父,可弘治皇帝这位做父亲的,却能将他的儿子看的这么透彻。

    甚至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
    朱厚照便是重用宦官制约臣下,最后遭制反噬,落水之后数月而亡,史书上的评价也只是两个字,昏君。

    朱佑樘仰望着暖阁的藻井道:“成化先帝,朕的皇考当初便是这般,重用厂卫,屡兴大狱,后驾崩于一副汤药。”

    “呵”

    说到此,弘治皇帝笑了一下,是那种阴森的笑,有些惨然的笑,“皇考大肆选举传奉官,卖官鬻爵,只要给银钱便可授受官职,以此敛财充实内帑。可这般一来,这些传奉官是何来路,又有谁能查清?”

    “宫中之人来路不明,刘文泰一个靠着传奉官的幸进之辈,也能做这太医院院正?”

    “皇考驾崩之后,朕登基伊始,本欲将这刘文泰论罪处死。彼时,朝中群臣更是群情激愤,纷纷上疏弹劾,恨不能将这刘文泰千刀万剐!你说这其中有没有蹊跷?”

    夏源有点想离开了,这天越聊越危险了,但又没法离开,只得无奈道:“.臣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有蹊跷。皇考以厂卫压服这朝中群臣,大权在握,乾纲独断,甚至朝中出现纸糊三阁老,泥塑六尚书之态。

    这些大臣本该不喜他这位皇帝才是,甚至皇考龙御归天,不知有多少人在私底下弹冠相庆,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在心里感谢这个刘文泰。

    而今却又纷纷上疏要求朕将这刘文泰处以极刑,若说他们是在表忠心,倒是合情合理,但朕却总觉得非是这般,于是朕亲自夜审刘文泰,你猜朕审出了什么?”

    夏源已经坐立难安了,他不晓得弘治皇帝是哪根弦没搭对,非要和自己聊这些宫中秘闻。

    聊这些本该隐没在历史尘烟里的东西。

    你踏马放过我行吗?

    “刘文泰与朝中诸多大臣关系匪浅,其人更是出自丘濬门下!”

    弘治皇帝那双半阖的眸子陡然睁开,从里头迸发出狠厉的杀机,那股杀意似是有如实质,让这暖阁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分,夏源经不住心里一突。

    丘濬。

    他知晓丘濬是何人,这位爷实在是太过威名赫赫,想不知道都难。

    单以头衔来论,于谦,三杨,严嵩,张居正这些所谓的名臣,权臣,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。

    丘濬的头衔:有明一代文臣之宗。

    仅凭这个头衔,拿脚后跟想想,都能想出来这人在天下的影响力有多大,朝中势力有多广。

    “朕力排众议,留下这刘文泰,将其免死降职。只要这刘文泰还在,这朝中的一干贤臣便永心难安,这丘濬便要对朕服服帖帖。”

    到此时,朱佑樘身上的杀意终于渐渐消散,但却没有登基初始便掌握大权的自矜,反而是一种惶然。

    “可朕心里其实是怕的,这紫禁城宫禁虽严,看似密不透风,实则却是四处透风!处处惊心,步步杀机!朕遣散了所有的传奉官,朕不再像皇考那般重用厂卫,朕打压厂卫,朕对这帮大臣极力礼遇,朕对着他们隐忍,就像朕幼时对着那个女人那般的隐忍。”

    看着弘治皇帝眼中那抹惶恐,夏源只觉得心有戚戚然,这位皇帝登基时才不足二十岁,少年得志,他以为坐上的是天下至尊之位,是天下最尊贵,最安全的位子。

    可那晚夜审刘文泰之后,审出来的结果却给了他迎头一击,他那位乾纲独断的父皇是死于群臣之手。

    这个残酷的现实让他大为惊恐。

    这帮臣子的胆子竟然大到如此地步,口含天宪,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敢谋害。

    对一个刚登基为帝的人来说,这简直就是最可怕,最荒诞的事情。

    这位皇帝惯会隐忍,他长于安乐堂,从小就过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活,甚至先学会的不是说话走路,而是如何隐忍。

    于是他一直在隐忍,永远是那副平静的样子,所谓的生气只是等回到这乾清宫后,那张平静温和的脸才会阴沉下来,而后以撅毛笔来发泄。

    “可朕现在又在害怕了,朕如今这身体每况日下,朕又能帮着太子遮风挡雨几年?若是太子登基,将来他会如何?他这般小孩子心性,将来若想掌权,必然要用内官制约群臣,他将来会不会像朕的皇考,他的祖父那般?”

    朱佑樘说这话时声音很轻,不像是在问旁人,倒像是在问己身,在扪心自问。

    夏源缄默不言,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个会,不止是朱厚照会,从土木堡之变后,但凡重用厂卫打压群臣的明朝皇帝都会,都会死的不明不白。

    屡兴大狱的明宪宗朱见深;缔造出八虎,抢夺兵权的明武宗朱厚照;重用魏忠贤的明熹宗朱由校。

    甚至连眼前这位皇帝也死的不明不白,他也死于刘文泰开的药方,这是意外,还是宪宗殒命案的翻版?

    “朕想教他,可不知从何处教起。他与朕不同,以他的性子,永远也学不会隐忍,永远也不知隐忍为何物。”

    弘治皇帝的一双眼眸望着他,里头带着怅然,又带着茫然,“你说,朕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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