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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灾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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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伙计提了水进去,根生这才得以脱身,拉着剩余的水给当铺送过去。

    转过街角,就见当铺的街门前,挤满了人和车,这里和门可罗雀的粮店相比,明显要热闹得多。

    当铺的街门前,挤满了前来典当的顾客,要求典当的各种物件,也是五花八门的繁杂。

    大件的桌椅条案,红木家私,珍贵的古籍字画,玉石古玩,常见的锡铜器皿,绸衣锦帛。

    还有一些破烂的长衫布裤,棉袄夹衣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,是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,还带着尸臭的气味。

    遇到这样的顾客,看门的伙计连门都不让进,吆喝着轰走了事。

    柜上的先生,忙得也是不可开交,在与各种各样的顾客,讨价还价。

    有一位顾客大声地嚷嚷起来:

    “老先生您瞧清楚,这件可是猞猁狲皮做的,京城售价十五两银,少一文都不行,怎么到了你这儿,就只收一千八百文,忒离谱了吧!”

    柜上的先生不急也不恼,慢条斯理着说道:

    “四五吊钱能买下一座好宅子,您说离谱不离谱,一间房一亩田换不到一石杂粮,您说离谱不离谱呢!

    “现如今就这个行市,您这东西再金贵,当不得饭吃不是。”

    那人还想要争辩几句,而柜上的先生已是冲他摆了摆手,让他再走一家瞧瞧去,接着喊下一位了。

    那人没办法,这东西的确当不得饭吃,无奈一声叹息之后,还是将手里的物件递了上去。

    柜上的先生这才递给伙计收当,唱念着道:

    “破旧猞猁狲皮马褂一件,价一千八百文,蓝绸团花镶边旧夹裤一条,价一百三十文,伙计收当。”

    那人拿了铜钱而去,接下来典当的这位,手里拿着的是祭祀用的锡器,不是到了迫不得已,谁会拿这些祭祖的物件来典当呢。

    因此那人的脸上,满是凄凉萧瑟,默不作声地将东西递了上去。

    柜上的先生瞅了瞅这些物件,淡然着说道:

    “锡器每斤银一分……”

    正此时,有位等候典当的老先生,身穿长衫,文质彬彬,一看便知是位饱读诗书之人。

    只听他嗓音高朗而圆润,语气抑扬顿挫,富有节奏地吟咏起来:

    绸缎衣比布贱,尽行货变,有珍珠和玛瑙,并不值钱。

    漆桌椅打碎卖,买主才看,好门窗木家具,尽烧火边。

    好房屋拆下来,自己货变,卖硬柴整十斤,二十铜钱。

    红花碗每一桌,都是点件,不论大不论小,四文铜钱。

    好衣服到会上,买主嫌烂,织绒袄我出了,三百铜钱。

    值十两还三钱,不得不变,若不卖肚里饥,头昏目眩。

    不知这些说词是他听来的,还是自家体验的真实写照,却惹得旁边众人感同身受,随着那老先生一起唏嘘感叹。

    当铺是根生送水的最后一站,他跳下牛车,前面分开众人让过水车,提着水桶走进当铺的后院。

    院子里堆放着,尚未来得及入库的桌椅条案,以及大件的红木家具。

    旁边的侧跨院里,白秀娥捧着几个花样的绫罗缎锦,在阳光下细细抚摸,认真比较辨别着,几种绸缎的高下。

    不用说,这些锦缎也应是典当之物。

    根生提着水桶匆忙走进院子,往返几次注满廊檐下放着的水缸,返身出来跳上牛车,又往凤凰山拉水去了。

    根生赶着牛车,走在前往凤凰山井峪的路上。

    几乎每隔三五里,就能看到饿死的尸身,横卧在大路旁,撒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。

    这样惨绝人寰的凄惨景象,根生已经麻木到习以为常,见怪不怪的地步。

    他只是用搭在脖子上的棉布,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口鼻。

    这般一路行来,根生觉得今儿个路上的饿殍,远比昨日在此经过之时,要少了许多,看来是官府又已派人,掩埋焚烧过尸体。

    前往凤凰山的这段路上,设有两个赈济灾民的粥厂,一个是官府开设,另一个却是当地教会的粥厂。

    对于那些洋人来讲,这是上帝所恩赐,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。

    洋教士竟然亲临粥厂,一边施舍粥饭,一边宣扬上帝的仁慈与博爱。

    大批灾民拥挤在苇席搭建的围子里,等待着下一顿的施舍。

    这里的饥民,貌似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,就那样倒卧在地。

    任凭蓝绿色的苍蝇,在消瘦的、蜡黄色的脸上‘嗡嗡’起落,在人群里飞来飞去,却无人加以理会。

    根生赶着牛车,来到凤凰山井峪,用小桶提水,装满牛车上的大水桶,这才赶着牛车返回。

    根生从凤凰山回到贵和堂的时候,午时已过。

    他默默地用小木桶,舀起牛车上大桶里的水,灌满厨房的水缸,随后还要提水去垂花门里的内院,那里也有个大水缸,是董家人洗漱用的。

    董家的二小姐玉叶,正在院子里洗着自己的衣服,看到根生走进院子,便站起身来,甩着手上的水,道:

    “根生哥,往我这盆里倒点水。”

    根生答应一声,提水过去,头也不抬地将水倒进盆里。

    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,董家这位二小姐——玉叶,开始称呼他为‘根生哥’的,只记得起初,他还有些尴尬,如今日子久了,才不觉得咋样。

    那时的根生,还不知道这位二小姐的名字,他也从未主动跟她打过招呼。

    但他感觉这位二小姐,要比刁钻古怪的七少爷——董七女,好相处得多。

    至少她没像七少爷那样,提出稀奇古怪的事情,要他去做。

    比如说上树帮他掏鸟窝,和泥巴搓成泥丸,晒干后给他当‘弹子’打鸟用……

    那个顽皮的七少爷,总是有这样那样,小孩子耍的把戏,弄得根生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董家的二小姐玉叶,已经出落得成大姑娘,高高的鼻梁,微微外凸的一双眼睛,长长的睫毛,眨眼时忽闪忽闪的,带足了董家人的特征。

    这会儿,大胆泼辣的玉叶,无所顾忌地看着根生,落落大方的说道:

    “根生哥,你的衣服脏了,脱下来俺帮你洗洗。”

    根生顿时涨红了脸,连声说着不用,不用,便逃也似地往外走。

    玉叶还在身后嘱咐着他;

    “根生哥,饭让厨房热在锅里了,趁热吃去。”

    根生答应一声,快步走出垂花门,往前院的厨房走去。

    董老太太推门走出堂屋,先是看了眼出门远去的根生,随后,扭头对还在张望着的玉叶,说道:

    “丫头,你是咱贵和堂的千金小姐,怎还要给个下人伙计洗衣服。”

    玉叶听了一愣神儿,连忙嬉笑着打岔;

    “奶奶,看您说的,根生哥的心眼儿好着哩!”

    “我没问你他的心眼好孬,只说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奶奶,您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呀,俺就手也帮您洗出来。”

    玉叶打断董老太太的话茬儿,老太太有些生气,顿时就撂下了脸子,眼看着就要发作的样子。

    玉叶见了,连忙扯着奶奶的胳膊,撒起骄来;

    “看您啊,咋说生气就生气呢!老七刚刚在还跟俺说,奶奶最慈祥了,不信咱叫七女来问问。”

    玉叶这样说着,已是高声呼唤起来;

    “七女,老七你快过来,奶奶找你哩!”

    仅是片刻之间,已是半大小子的董七女,从侧院跑了出来。

    也不知他脸上是怎么弄的,东一条西一道的泥巴,一双手上,也是脏兮兮、湿漉漉的泥巴。

    董老太太瞅着顽皮的孙子,跑近前来,脸上早已堆满了笑,看到他那脏兮兮的脸,不由得皱着眉头,嗔怪着说道:

    “我的小祖宗,你这小花脸儿咋弄得,怎么跟个灶王爷似的了。”

    董老太太这样说着,已是俯身拉住孙子,伸手帮他擦拭脸上的泥巴。

    侧旁站着的玉叶,见七女从侧院跑来,顿时暗自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她知道对付奶奶最好、最有效的法宝,就是自己这个宝贝弟弟——七女了。

    贵和堂里不管是谁犯了错,或是想要得到老太太应允的难事儿。

    只要七女出来一掺和,老太太这里准能蒙混过关,且百试不爽,这已是贵和堂里,众所周知的秘密。

    玉叶当然也知道这些,所以才喊来宝贝弟弟帮她解围。

    这会儿,董七女扑闪着一双大眼,瞧着董老太太说道:

    “奶奶,谁惹你生气,我帮你报仇去。”

    董老太太便故做生气的样子,道:

    “还不是你二姐玉叶,想要气死奶奶呢,帮我打她的屁股。”

    董七女听了,挣脱老太太的怀抱,转而扑向,高他一大截的姐姐玉叶。

    玉叶见了,尖叫一声,拔腿就跑,大声咋呼着:

    “救命啊!娘!老七又耍彪了。”

    七女在后紧追不舍,脏兮兮的手掌拍打在玉叶的身上,她那身浅绿色的衣裤上,一个掌印叠着一个掌印。

    站在屋檐下的董老太太,看着两个小的一个在前面跑,另一个在后面紧追,绕着圈在院子里乱串,早已是笑弯了双眼。

    夏房里的赵香听到动静,出来呵斥儿子:

    “老七你快住手,不许和姐姐胡闹。”

    七女这才停止追赶,顺势跑去侧跨院,玩他的泥巴去了。

    玉叶跑得已是气喘吁吁,母亲呵斥走了弟弟,她这才停住脚步,扭着身子往身后瞧,新换的衣服都弄脏了,不由得撅起了嘴巴,跺跺脚回房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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