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韶澈小说网 -> 历史军事 -> 谋阙

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一粟茶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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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古扬只觉得喉间一顶,恨不得一口唾沫钉砸在他脸上。

    祁老大咧了咧嘴,往后缩了缩脖子,“咦!你干嘛这么看着我,怪慎人的。”

    古扬按住额头,重呼了一口气,祁老大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不、不好意思,打扰了……”

    祁老大本欲睡去,但见古扬神色着实痛苦,劝慰道:“兄弟啊,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太多,你非要把它想通那就是自讨苦吃。就像我,我连自己为什么进来都不知道,后来我也不想了,因为就算想明白我还是要再待十三年,何苦费那心思。”

    古扬极为失落,不想与他搭话,单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。

    祁老大嘴上说不想,心里却仿佛打开了匣子,“我肯定是给别人顶罪了,不过惨的是,我不知道给谁顶的罪,更不知道杀的是谁。最他娘的奇怪的是,老子杀了人不应该偿命吗?判我十八年又是为什么?”

    祁老大凑上前来,“所以说啊兄弟,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些事了,等出去都是爷爷辈的人了,我就算想明白了还有啥用?”

    知道顶包,不知为谁顶的包,也不知杀的是谁,这么稀里糊涂就遭十八年牢狱,古扬心觉这也是个“奇人”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为谁顶罪也就罢了,你杀了谁自己会不知道?”

    祁老大一拍大腿,“我他娘的是真不知道啊!我进来一年多以后,有点势力了才有胆那狱监我犯了啥罪,杀人这事还是他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失忆了吗?”

    祁老大咧了咧嘴,“其实也跟失忆差不多,完全不记得杀人、审讯的过程,就像所有事都是梦游做的,一觉醒来全无缓和余地。唉!我肯定是被算计了,但这事做得滴水不漏,就是这个命吧!”

    古扬起身道:“那你在入狱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喝……花酒,我最后的印象就是在红怡楼,酒不会有问题,但那天的玉兰香实在是太冲了,肯定是和酒起了关联,让我大梦一场,醒来差点身首异处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雪衣镇最有名的茶馆名叫“一粟茶馆”,此地位于雪衣镇西北的深巷,师定图等人乍到雪衣镇便将此地包下,作为东方游龙的下榻之地。

    雪衣镇要比碧洛城冷上太多,哪怕是烈烈火炉,东方游龙仍是厚裘加身,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多封书信。刚到这里不等歇息,时长风便将这些谍报呈来。

    看着看着,东方游龙的双目便渐渐炯烈起来,此间路途十三日,古扬竟然收集到如此多的重要信息,每一封信所述不多,但字字切中要害。依其上所言,洛国杀手界将迎来极为可怕的动荡。

    “父亲,我早先便知师定图等人与古扬并非一条心,家族此来只你我二人,纵有好处也到不了那古扬手中啊。”东方九万海一脸忧色。

    东方游龙抬目道:“你还真是宅心仁厚,寒冬千里行,到头来就是为了那古扬?”

    东方九万海猛一愕,“父亲是说?”

    “那古扬知悉,除了我自己的事,我不会为任何人做事,此举他有他的目的,我有我的来意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,那就更麻烦了,相比古扬,师定图等人离我东方家更远。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微微摇头,这个儿子的思虑相比沐风真是差得太远了。

    雷宇行事狷狭、目空一切,但当他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,仍是忍不住内心震动。

    这一天他滴酒未沾,二十多年的头一次。

    黄昏时分,雷宇只身走进一条窄巷,步履缓慢。窄巷没有出口,这是一条死路,尽头是一间茶馆。雷宇望着脚下青石板,只觉映出自己的脸庞,他撅了撅嘴,随即面露些许懊恼,自己的口唇好像也没那么腥红。

    这乱世天地,有人活成了渊,以深幽为生存之道,有人活成了盾,只愿自保便好,有人活成了剑,锋芒毕露不让任何人接近。

    有人活成了林,枝杈纵横示人强势,有人活成了泥,可以被践踏却不能被斩杀。但没有几人能活成山,生而巍峨便永远巍峨,哪怕经历万千风雨,依旧是世人想象中的样子。

    久浸江湖的雷宇焉能不知东方游龙,见面之后,雷宇的眼中这个人很苍老,却不是想象中的苍老,他的双目依旧充满精气。

    雷宇没有丝毫言语,连见面拜礼都没有,他只是凝着东方游龙。

    东方游龙微微退袖,端起正沸的茶壶为雷宇斟了一盏,“此非天下名茶,乃是老夫偶寻得来,泡过几次口味不凡,只是这第一泡太苦,不妨将其倒掉。”

    雷宇心觉,倒掉便是依言而为,有些失了气场,虽然在东方游龙面前任何人本就没有气场可言,但雷宇与任何人都不同,端起茶盏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雷宇暗暗吞了口唾沫,苦,那种没法形容的苦,像喝了一杯胆汁,浸入齿缝舌苔,就算用外物刮扫也去不掉这种苦。片刻之间,雷宇便忍出满头汗,他强自绷紧面庞,不然恐要跳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这张脸了。

    东方游龙也将这盏饮尽,将壶中剩余倒入盆盂,随即加水煮上了第二泡。当东方游龙为他斟上第二泡的时候,雷宇不由分说便痛饮而下。

    这盏入喉,倒是不那么苦了,但匪夷所思的是,这一盏太涩了,涩得拉不开舌头,口中仿佛满是锯齿,动一动能听到真真切切的咝咝啦啦之响。

    雷宇有些耐之不住了,心说这东方游龙的路数果然清奇。

    雷宇强忍着又喝下了第三泡,这次终于正常了,他觉到了久违的茶香,味道甚至有些发甜,随后他终于开口了,“由苦到甜,那些大道理还是免去吧。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笑道:“老夫不是私塾先生,你也不是什么好学的孩子,我和你讲哪门子大道理?”

    “那此举是为何意?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再度为雷宇斟上一盏,这已是第四泡,“如果你仍无领会,实在是差了太多,也从未真正走入此间,只是做了个蛊惑世人的幌子而已。”

    雷宇心中泛笑,不言其始、却道其终,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。世上有很多人都喜欢凌驾而视,仿佛自己知晓大千世界的根本奥秘从而俯视众生,他觉得东方游龙不会这般肤浅,但他此时在做的又让雷宇觉得他也在此列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这一盏更甜了,雷宇也更笃定了整个过程,想必东方游龙当以此畅言,道尽茶中千秋、人生百味,一连串诸如“生当如何”“甘苦几度”“忆苦思甜”的处世箴言喷薄而出。

    可雷宇终究没能等来那些训诫之言,东方游龙将壶中的茶叶全数倒掉,从袖中探出几片墨红色的叶子放入茶壶中,一语不发,只是盯着旺盛的火炉。

    “怎么?是想让我再喝上一遍吗?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缓缓摇头,“你可去了。”

    雷宇忽然觉得被冷落了,“何意?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抬目道:“老夫无意,一切都因你有意,我劝倒掉你却要饮,我劝离去你却固执。”

    茶壶又沸,东方游龙为自己斟了一盏,不动声色缓缓饮尽,雷宇咬了咬牙,自顾斟茶痛饮而下,苦到毛骨悚然,“你说我差了太多,差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差了尝试。”东方游龙凝目雷宇,看得雷宇无所适从,自打见面他便强自撑持,但随着时间缓缓流逝,不知不觉就失了底气。

    “第一盏最苦,是玲珑血心的味道,第二盏最涩,是苍琅血心的味道,第三盏是风烛血心、第四盏是霜月血心,连这些都不知道,你还坐在我面前干什么?”

    刹那间,雷宇的脸色一下变了,东方游龙一语,说尽他心中无限事,更击中了二十余年的苦心钻研。转念,雷宇忽又目露惊恐,眼前这苍髯白首之人,或许已经无限接近真相,今日之叙,突然变得凝重起来。

    东方游龙缓声道:“十二血心的世界颇为博大,它初始的一切都是基于一种名叫血藤的树,血藤每天都会渗出树液,月份的不同导致树液差别巨大,这便是最初十二血心的来源。你刚刚喝到的,正是血藤叶。”

    雷宇双目一紧,强自定下神来,“以你的声名,不至于如此算计我吧?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道:“你无大碍,老夫没有算计别人的习惯。带我去见悬棺,此间之事非你一人可以完成。”

    雷宇笑了笑,“人人都想得到悬棺,有的不惜搭上无数人的性命,现在就凭你几壶茶几句话,便让我拱手奉上?”

    “不,凭的是你绞尽脑汁也穷不出其中奥秘!”

    雷宇皱眉道:“鹿角的人已经来到雪衣镇,此间纵有突破,你如何保证这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?”

    东方游龙道:“如果只想不做嫁衣,何以成全自己,你也算深谙血心的人,还望能做些简单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以为,血心在其间是怎样的角色?”

    雷宇心中笃定,所有人都错了,人们都想用十二血心撬动悬棺,找到最终的秘钥。此言未尝不是试探东方游龙,他想看的是东方游龙究竟到了哪一步。

    面对此问,东方游龙鲜见得沉默下来,他并非不知如何回答,只因此问在他心中仍有颇多疑问,前日的那封书信让他觉得古扬的猜测实在是太大胆了。

    “是解药。”东方游龙缓声道。

    雷宇在试探,东方游龙此答却也满心狐疑。

    然而奇诡的是,雷宇豁然张目,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东方游龙,他终于释怀了,摒去了从前所有疑虑。

    “前辈之深邃,我辈莫及。”

   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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